杜近芳 “口述” 让我想到盖叫天
婚姻恋爱 2024-04-12151网络
我不懂京剧,但喜欢欣赏,还特别爱看京剧表演艺术家的口述
实录、创作笔记等。最近《杜近芳口述
实录》出版了,我看后,又是一番感慨。戏里精彩,戏外同样精彩;台上风光,台下风霜;风霜磨砺,光泽乍现。
杜近芳曾用“生于乱世、长于治世、成于盛世、流传后世”的“四世论”来概括自己的一生。这本口述,就真实地说出了自己的“四世”。
杜近芳的谈话风格,既有老北京人的畅快“嘎嘣脆”,又有梨园人的风韵,恰是性情的真流露。杜近芳说自己小时不识字,师父王瑶卿对她口传身授《连环计》里的貂蝉时,提问她剧本头一句话“守身如玉”是什么意思?因没文化,不会读剧本,她的回答是“把手伸出去,特别白、特别亮,跟玉一样”,师父听了当众捧腹。
我这干记者的,就喜欢这样的采访对象,快言快语,绝不拖泥带水。可惜很少遇到。
不疯魔不成活。杜近芳对京剧艺术的痴迷,真正进入了迷狂状态。几十年来,杜近芳没有留过长发。小时候她偷偷瞒着家人,躲屋里把自己的辫子给铰了。她嫌长头发梳洗起来浪费时间,省下梳头的时间,能多背两出戏。工作后,每逢节假日,她都会在门上贴纸条并放两份礼金于门前,上写“家中无人,来人留言,若有红白喜事请自取”。
“若有红白喜事请自取”,这有点儿黑色幽默,拒绝一切来自世俗的应酬,把一切置之度外,满脑子就一样——戏。真是非常之人,有非常之举。
口述实录中,不断地抠一个一个细节的场景,让人心疼,也让人敬佩。
读着杜近芳,我突然想起被田汉先生赞誉为“南北武生泰斗”的盖叫天先生来。
盖叫天的口述《粉墨春秋》,陪伴了我三十多年。我是从《傅雷家书》上知道这本书的,先是两次从图书馆借来看,后来从南京邮购了来,时常翻看,还专门做了一百多张卡片,摘录了书中的精彩片段。
比如谈到眼神,我是这样摘录的:“花旦戏也常用得着‘瞟’。从来没有一个姑娘在谈情说爱时朝着爱人瞪眼珠子的。但同是一个‘瞟’,还有正邪之分,武松为人正直,瞟时正气。西门庆也用‘瞟’,可就透着邪气,带点贼相。因为他的心术不正。‘飘’是偷着看人一眼的动作,所谓‘飘你一眼’,这在花旦身上用得很多。譬如她和一个人对面坐着说话,你来了,坐在一边,她心里想着你,但又不便正面看,于是脸冲到别的方向,两个眼珠由下向上在眼眶里打一个圆圈,假装着没看见你,可是在眼珠转动的时候,已经看见你了。‘眇’有那么点儿似看非看的意味。比‘飘’更轻飘,滑溜,只是用眼睛像阵风似的向你‘扫’一下。”瞟、飘、眇,三个字在字典上是冷冰冰的解释,而到了盖叫天这里,就活灵活现,细微的差别,不经意间就捕捉到了。这是艺术的奥妙。我是一个记者,对文字按说也该讲究一些,可是,达不到盖叫天先生对文字的深刻理解、精准把握。
惭愧惭愧。
盖叫天17岁那年在杭州演出《花蝴蝶》时,折断了左边的胳臂。47岁那年在上海演出《狮子楼》,又折断了右腿,不幸的是,医生接错了他的腿骨,他就把他的腿在木床上弄坏重新接起来,在床上躺了两年,又顽强地站到舞台上。他说:“练习走圆场首先是端正姿势,先站正了,来一个姿势,精、气、神都有了,然后举步。走的时候,身上、脸上依然要保持住立正亮相的姿势和精神,站着是这样,举步走也是这样,一步十步一百步也是这样。同时更要注意提气,提着气,下身就会显得轻捷。气球灌满了气不是往上浮吗,人也是这个理,要是松了这口气,那就会感到两腿拖累,下身沉重,也就不美了。戏里神仙驾云,妖怪驾风,人呢,说句笑话:得‘驾气’。演戏,走圆场,确实要有‘驾气’的那股劲儿才行。”
盖叫天说的是演戏,何尝不是参悟人生呢。“驾气”,首先得有气,其次要有“驾”的能量和“驾”的自觉。能驾气的人,是天地君子,他们骨头里有钢,百折不挠,他们血液里有从容的流速,踏着自己的节奏前行。
盖叫天、杜近芳等京剧表演艺术家,都是国之瑰宝。他们用自己的才智奉献给人间最美的东西,值得大家珍惜。可是,对于他们的口述、创作经历却少人问津。禁不住心生遗憾。(逄春阶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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